2017年10月9日 星期一

最後的晚餐

「對、對,就是這樣⋯⋯哦!感覺越來越熟練了。」

他站在一旁,隨時能出手幫忙地注視著,我小心翼翼將有些重量的鑄鐵鍋抵著盤子翻面,翻了第三次,最後一次終於翻出一個完整盤子大小的薯餅,奶油在周邊焦糖化的顏色很是漂亮。

第一次在京都下廚,從備料將馬鈴薯和洋蔥削成泥開始,到最後在鑄鐵鍋上煎製,投入製作的過程,不知不覺竟然耗時了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看見終於完成的像樣薯餅,我們都開心地笑了。

他真的很喜歡吃薯餅。記憶中,分隔兩地的我們有視訊的時候,他的深夜時間很多時候都是薯餅配電影或是影集,雖然幾乎每日晚歸的我,其實並不常和他視訊。

上一次來訪京都是春末,這一次剛好是中秋時節,說是來旅行,更像是來生活。每一次來到京都,他總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辛苦了,沒有特別為我做些什麼,只能為我準備每天的晚餐。

「在想什麼呢?」一開始在散步回家的路上,我偶爾會這麼問。後來我就習慣了,回家的路對他而言,早已成為無須思考的熟悉,他眼前注視著的似乎不是路,而是食譜。

那一天,我們在市區四条買了製作薯餅所需的廚具,回到家後他便迫不急待地開始製作。將洋蔥削成泥時,紅了眼也紅了鼻,「就像是被炸彈炸到一樣。」他流著鼻水形容,但忙碌的雙手絲毫沒有投降之意。第一次製作出來的薯餅,由於食材份量估算得不夠多,沒辦法撐起一個完整的厚度和形狀,只做出有薯餅口感的散狀酥脆薄片。

「我也想要做做看。」在為第二次的薯餅製作添購食材時,我說。一方面是因為我戴著隱形眼鏡,似乎比較不會遭受洋蔥攻擊,另一方面是回台灣後不便下廚的我,心底其實十分渴望著料理。

「有時間的話,自己下廚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很喜歡那樣專注的過程。」薯餅算是我在京都製作的第一個料理,第一次上手就成功,讓我調侃地學他笑說:「謝謝東軍老師指導。」

他也笑了,端來剛倒好的啤酒,「謝什麼?我又沒做什麼,這個從頭到尾都是妳完成的,是妳的作品。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我也常常沈浸在自己料理過後的滿足裡,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他說完便挾了一大口薯餅,「嗯,好吃⋯⋯嗯⋯⋯怎麼有點像蔥油餅?」

我也吃了一口看看,「真的耶,真的有點像蔥油餅的味道。」我一邊吃一邊思考著,「嗯,是因為洋蔥加太多嗎?還是奶油加不夠,為什麼呢?」

「不過邊緣吃起來的確就是薯餅。」他說,也一邊想著,我們一邊吃,一邊討論著下一次怎麼做會更好——啊!我們應該要加起司!他笑說:「下廚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每一次都能夠更好。料理就像是創作一樣。」

如常地吃著宵夜配影片,這一天午夜,是陪他一起看他最喜歡的日劇《大川端偵探社》學日文。

一集短短二十多分鐘的時間,沒有高潮迭起的劇情,但卻深刻地描寫人情世故,像是一道樸實的料理,滋味簡單卻喚起回憶。

「最後的晚餐,你會吃什麼?」我忍不住反問他在這一集末,由小田切讓飾演的男主角留下的問題。

他伸了伸懶腰,雙手交叉地撐起頭說,「我剛剛也在想。」

「我已經想好了。」

「該不會是薯餅吧?」他轉過頭來笑問。

我咧嘴笑了,搖了搖頭,「其實我幾乎不吃薯餅的哦。」

不用說薯餅,我也極少吃像是薯條類的高熱量食品油炸食品,雖然以往對薯餅的認知就是其中一種速食料理,直到這次親手製作才發現,這道速食一點也不速成啊。

「我呀,想到兩種,這兩種吃到哪一種都可以。」我說,「我想要吃的東西很簡單,一個是番茄炒蛋拌飯、一個是醬油蛋飯。這兩道都是我小時候的最愛。在我們放學回家,我奶奶都會做給我們吃。」

真的很簡單,像是醬油蛋飯,就先用醬油煎完蛋,再將飯拌入留有蛋香和醬油的鍋裡,簡單炒一炒,就完成了。

「你呢?」

他一邊收拾、一邊洗著碗,「嗯⋯⋯我想到的也很簡單,是小時候我爸用紫菜湯包,倒進熱水,再加顆蛋拌一拌就完成了。」

「超好吃。」他說著說著,回味地笑了。

原來讓我們心心念念的料理,不是美味,而是回憶。我想生活也是這樣吧,也許我最喜歡的京都日常,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一起逛超市、想著要採買什麼食材;一邊散步、一邊聊著接下來要晚餐要吃些什麼。

「明天晚餐要吃什麼呢?在外面吃?還是在家裡吃?」我問他。

「好問題。」躺在床上,我們看著天花板想著。

不如,我來試試番茄炒蛋好了。



#小海的京都日常 #戴隱形眼鏡削洋蔥很有用 #今天晚餐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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