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9日 星期六

遠距離

我該從何說起?
要說今天、昨天、還是一週前?

我們居住在不同的時間
經歷著截然不同的世界

隔著手掌大的螢幕
欲言又止的兜著圈

訊息裡湧動情感的海浪
聲音藏著月的陰晴圓缺

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的那一夜
你說沒關係,這也是愛
就讓時間寫下未完待續的書頁

翻閱攤開的赤裸、虛假和真實
丈量著心的距離、天的胸懷和海的深度

天亮了
你從夢裡醒來
我還躺在昨天



2017年7月28日 星期五

是時候了

還有許多話語擱在嘴邊
還有許多靈感散落床沿
密密麻麻的筆記本、資料夾、舊照片
濃密成了漆黑的夜

思絮紛飛
每一天來不及整理的昨日
凌亂堆疊著明天
才正想要開始收拾、歸位
回過神,又是一年

是時候了
不能再讓日子心不在焉
不能再假裝成溫馴的羊
讓腳步揚起的沙
胸口捲起的浪
帶往心之所向



2017年7月23日 星期日

懸案



我該怎麼說起
說這一個人們相傳的悲傷故事

一個人在巨大的水族箱裡溺斃
兇手是七千五百億其中之一人
是他殺、自殺,也許只是意外

據說他的一生
是汲取他人的愛、經歷和言語呼吸
死因不明,線索是未送出的瓶中信

攤開信,寫著兩個問題:
「我究竟是生在水族箱裡的魚?
還是生在大海裡的魚?」

沒有人能解答這些問題
這結局,成了一生懸案

你問,我能夠解答嗎?
我也不確定,只是在想
或許我們都放錯了焦點

也許他只是不願醒過來
一生以為自己是一隻魚
寧可躺在夢的邊緣擱淺
耽溺在沙灘上努力呼吸

至少他是嚮往自由的魚
也許死後就會回歸大海

你問自由是什麼模樣?
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測
自由就是不斷地問問題
是一邊前進一邊迷著路
一邊回頭尋覓自身來歷

也許答案在他的死亡裡
生在水族箱裡的魚死了
重生在大海中的魚洄游
只為向世人說一個故事


2017年7月19日 星期三

海灘的一天

「你快樂嗎?」

「先告訴我,什麼是快樂?」

一直到電影結束,這句話還深深迴盪在耳邊,久久不能自己。

《海灘的一天》是我看得第一部楊德昌電影,同時,這也是楊德昌的第一部長片作品。一直以來都知道知名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但由於偏好抒情片,所以從未特別找出這部片來看,一年前《再見楊德昌》這本書獨立出版時,在各個獨立書店的版面上引起討論,當時僅知道他是台灣新電影史上的巨擘,但仍未特別引起我想多加認識的興趣。

再次聽見楊德昌這個名字,是從愛人的口中。厚厚一本編輯精美的《再見楊德昌》像積木般堆疊的一格格小書櫃裡,小小檯燈的暈黃燈光打亮著隨意放置小書櫃的書桌,記得愛人坐在床沿,說起楊德昌時,眼裡閃閃發亮的神情,就像他提起崇敬的林奕華時的表情。

林奕華曾在一篇論述楊德昌的報導裡這麼寫:「別人是『拍』,他是『書寫』,意思是,當大多數華語觀眾的期待仍是導演把故事說得有多動聽,楊德昌讓我們看到的,是片中說故事的人為何選擇該種方式重組自己的人生。愈只是普通人,在他或她身上流過的,愈是時代的涓滴,每部楊的電影,均是『沙漏』,第一部長片《海灘的一天》不過伊始。」

第一次在電影院裡看167分鐘的長片,卻一點不感到漫長。愛人曾和我分享,他之所以喜歡看舞台劇,是因為舞台劇是現場的、強烈的,與舞台上演員流動的情感直接面對面的,也是迫使每個人,必須在當下與自己迸發的情感面對面。我覺得走進電影院也是,那和租片回家看,或是閱讀一本書是完全不一樣的事,在電影院裡,是無法隨心所欲暫停的,也是無法離開現場的,楊德昌電影裡的真實,不只是拍片時的1983年的事而已。置身在漆黑的影廳,亮晃晃的螢幕播放的微小生活細節、日常生活對白,不只是故事,而是真實的人生,我想,那是每個人曾深刻經歷過的生命,曾捫心自問過的真實。就像林奕華筆下的楊德昌——「楊德昌的電影裏根本沒有『別人』,他所關注的,關懷的,不論背景屬於哪個年代,對象都是『我們』。」

張艾嘉飾演的主角林佳莉,其中有一段向學生時代的友人述說的獨白,她說,唸了這麼多書,面對人生,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故事永遠都是說到兩人結婚就是圓滿結局,可怎麼沒有人教我們之後的人生?林佳莉的心聲,說出了多少人走進社會、面對感情的迷惘。教課書上教我們的,是為了升學的紙上談兵,升學之後的更好未來,就像是人們口中將會永遠幸福的結局,在畢業後、獨立自主後,或許也可以說是,開始所謂的自由、掙脫了看似安全的牢籠之後,才是真實的人生。那樣的真實人生,像是從一張空白的圖畫紙上開始,一邊走,一邊填滿畫紙,一張紙上塗滿了心中的理想模樣;但也可能畫完以後,發現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於是要重新開始畫新的一張,重新創造新的可能,也許,人生就像是一張又一張圖畫紙吧?畫了又畫,塗了又塗,從草稿到完稿,每畫完一張就又跟貼近自己,這樣的過程,不會有白費,每一步都非常珍貴。

在我還未看楊德昌電影時,愛人曾經說過:「許多電影光是要說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了,但楊德昌的電影裡卻高度複雜,說了很多事,卻能讓人簡單的看懂。」

快樂是什麼?我想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若是從前的我,也許我會說,快樂是做自己,快樂是自由,聽起來仍然很抽象,什麼是做自己呢?什麼是自由呢?有的時候在想,大概是走的日子長了,行囊越來越重了,放不下的東西變多了,所以才會感到不快樂吧?所以才會感到不自由吧?

快樂,其實很簡單。快樂就像,在一個天氣清朗的夏日傍晚,和朋友、和愛人、和自己,褪下鞋,赤裸雙腳,感受沙灘溫熱的柔軟,踩踏浪花拂過的清涼,將身子浸入冰涼的海水。如果可以,躺下來吧,讓長長的沙灘輕輕地接住你的身體,讓拍打的海浪捲走你的心事,讓炙熱的陽光晾乾你的靈魂,抬起頭,張開雙手,好像就能擁抱一整個藍天。此時此刻,沒有什麼需要擔心,沒有什麼要去計劃,因為你與世界同在一起。

一起去電影院,去那一片海灘赴約吧,去找找在汲汲生活中不小心遺落的事物,像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停下來,深呼吸,才能繼續感受生活。




2017年7月16日 星期日

若對世界沒有愛,也就沒有詩


「有時對人生的最大野心,是份詩情。」——馬欣

在《派特森》這一部滿是詩意的電影,有太多美麗的字句,讓我像是拿到一本深深喜愛的詩集那樣,想要再閱讀一次、反覆誦念幾次。主角派特森先生度過的週一到週日、日復又一日,看似無限迴圈的平凡生活,卻累積著微小的感動。曾經走過的道路、看過的風景、對話的日常,也都像是詩。

以前總會覺得買詩集是一件不怎麼划算的事情,因為字數不多,很快就讀完了。開始讀詩之後,發現詩集比我想像中來得更有價值。閱讀過的小說、散文,看完後,幾乎不會再次翻閱,頂多再重讀兩、三次就很難得了。然而詩集,卻是我最常一次又一次反覆閱讀的書籍。

我很喜歡從詩集的目錄選擇今天想要讀哪一首詩。如果今天是雨天,那就讀和雨相關的詩吧,如果感到痛苦,就讀有些傷心、有些寂寞的詩,如果是夏天、冬天,愛一個人的時候、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會跟隨著心情讀詩,縱然是同一首詩,不同時節、不同心境、不同地方,讀起來,就不再會是同一首詩。

生活不也是如此,每天上、下班的路程,同樣一段路,同樣一班車,平凡的日常仍然有許多不平凡在發生,詩意,就藏在看似理所當然的生活、微不足道的細節裡。住在派特森市裡的派特森先生,更像是隱身在詩裡的旅人,用異鄉人的視角寫著自己的生活。

偶爾,我也寫詩。但我總覺得,那像詩、又不像詩,也許更像是人們口中的散文詩吧。在我自己的部落格裡,我把寫得似詩非詩的文字們歸類在「你可以說那是詩」的分類裡。詩,也是我表達情感,梳理生活的一個方式。和散文比較不一樣的是,詩的情感,常常是濃郁的、強烈的,是一種不得不書寫的衝動,那樣的感受像是襲捲而來的海浪,拍打著胸口,直到滿溢情感需要透過文字傾洩而下。也有的時候,詩的語言是曖昧不明的,像是透過描圖紙看世界一樣,一邊書寫,也一邊在字裡行間找尋著自己的風景。每當書寫、創作時,感覺像是暫時抽離了人生,浮出水面大口呼吸一樣,我也時常用旁觀者的視角,觀看著自己的世界。

而靈感,總是在生活的縫隙裡出現,我想到電影中,在派特森先生一次如常遛狗的夜晚,路過洗衣店時,聽見面對著洗衣機,反覆練習唱著饒舌歌的歌手,打趣地問:「這是你的工作室?」

那人說:「靈感來了隨時都是。」

我很喜歡這一段對話。當靈感來的時候,隨時隨地,都能夠是創作的地方。有時是在上班時塞著車、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有時是漫步在那一條綠樹對擁,通往公司的美麗街道上;有時是在安靜的末班車,或是一個人的房間裡。

除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我更常將乍現的靈感隨手打在手機的備忘錄裡。我想起幾個月前,在長長的回家公車路上,如常打開備忘錄,赫然發現近幾個月的資料突然全數不見!更不得其解的是,只留下一則備忘錄。將近整整一年的紀錄憑空消失了。

那一年,有許多未完成的詩句、靈感,還有瑣碎的生活紀錄,那些是我來不及整理成文章的珍貴字句,也是還來不及整理的過往。當時,怔怔地面對著手機裡的空白,好像近一年的自己被硬生生的抽離似的。

「雖然不記得更早之前記下了什麼,但真正重要的那些,無論過了多久,都會留下的。」我的內心裡浮現了這一句話,我知道,就算是那些以為已經忘記的曾經,都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一天一天累積的生活,看似如常,但也是那些微小的累積,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生活有時候只剩下一只襪子 / 每天每天 / 都在尋找成對的可能」——2017/2/17

在消失的備忘錄裡,只留下了這一首沒有完成的詩。當時的我,還在混亂的生活裡尋找著秩序,就像是每一次出門總是遍尋不著第二隻襪子那樣無助,要不乾脆不穿、要不兩腳穿上不同襪子,湊合著過日子。我大概怎麼樣也想不到,一個月以後,會遇見一個男人,在遠行前,會送我一件衣服、幾雙襪子、好幾本書,還說了未來若是有不測,也想將書店交給我這樣的話,如今,這個男人成為了摯愛,也成為了生活。

生活,當然並沒有因為愛情就有了戲劇性的轉變,但因為愛,對於生活,對於自己,有了更深刻、更深入的覺察。生活繼續過著,仍然有開心、有痛苦、有困惑,仍然努力跟著心的步伐前行著,就像是一首又一首詩,記下日常情感的深淺濃淡,又像是一首很長很長的、未完待續的人生。馬欣在《長夜之光》的派特森影評中,為《派特森》寫下的註解更為貼切——「詩,是一種愛的方式」,若對這個世界沒有愛,若對生活沒有愛,我想,也就不會有詩。

2017年7月9日 星期日

愛與自由


那一天,在新實習夥伴的歡迎午餐會上,帶著先前為藏書分享會做的籤句和大家分享,一人抽一支籤,為了讓活動氣氛更熱絡,每一個人抽完後要唸出紙籤上的內容,或是分享其中特別有感覺的句子。抽了一輪,最後輪到我,因為是自己製作的籤句,我下意識地問:「我也要抽嗎?」所有人都笑著點頭。

在所剩無幾的紙籤裡,抽出這一段話——

「愛容許自由;不只容許,它更強化自由。任何破壞自由的都不是愛,它一定是別的東西。愛和自由是一起的,它們是一隻鳥的兩隻翅膀。當你看到你的愛違背你的自由,表示你正在做以愛為名的其他事情。」

我感到不可思議地笑了。就在抽出這個句子的前一天晚上,我才特別翻出這段話重新閱讀。這個句子像是禮物,回應昨日心情,躍進我的手裡。

那一天晚上,張豫才在愛的自由黨電台上這樣地問愛人:「你想在愛中追求什麼呢?有些人想追求真誠,有些人想要追求永久,你對於愛情的理想模樣是什麼樣子呢?」

「自由。」愛人如此回答。

我也在內心想著,那麼我想在感情中追求和獲得什麼呢?愛的理想模樣是什麼樣子呢?對我而言,好像並沒有特別想在愛中追求和獲得什麼,如果真要說,我想,我會渴望在愛中,全然地讓自己敞開,就像飛翔中的鳥一樣,帶著愛和自由,雖然不知道要飛去哪裡,但鳥兒享受著飛翔,相信風會引領著它到最好的地方。理想的愛,就是全然對生命敞開,全然去愛吧。

愛人回去日本了。送機後,前往桃園機捷的路上,接到來自愛人的電話,他說:「我準備要上飛機了。」

「一路順風。」我說完又接著說,「雖然想到你朋友說,別說一路順風,因為會不小心飛得太遠。」

我們都笑了。但是,我的確是想真心祝福著,一路順風,相信我們都會在愛的陪伴下,自由飛翔。

2017年7月5日 星期三

關於離別


「請問要買什麼時候的車票?」

「等一下往台北的票。」我說。

「等一下?」原本明顯面露疲態的售票員一瞬清醒似地睜大眼睛,「等一下是末班車,不確定有沒有位置,下一次要提早買票。」就在有點像是被責備似的結帳和拿票時,車剛好也來了。

晚上九點整,又搭上了末班車,這一次不是從公司到住處,而是從台中到台北的近三小時車程,這段日子因為愛人回來台灣放假,攜帶著工作數次往返台中台北兩地,不過再倒數幾天,愛人就要返回日本,那就不是可以輕易數度往返的距離了。

無論經歷多少次,我一直都不喜歡離別的感覺,我想也沒有多少人喜歡離別吧?那和短暫的分別不同,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離別,是初次獨自搭高鐵北上唸書的時候,那也是我第一次體會所謂的「長大」。離別的感覺就像是從一個熟悉的、安全的港灣駛離,那個港灣也許是家的溫暖、也許是愛人的懷抱,但我們終歸回到獨自一人,獨自踏上路途,前往未知的地方。

雖然這一次只是短暫的分別,但每一次分別都像是提醒著幾天後即將到來的離別,坐上客運,五味雜陳的心情湧上心窩,不捨的感受悶著胸口隱隱作痛,為什麼離別總是讓人痛苦呢?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從背包裡拿出詩集慢慢翻閱。

「幸福就是對重複有渴望
我想起不曾有你的那些天氣
日子只是過下去而已
當你一腳踩進我的夢,我想跟你走
走到兩雙鞋沾滿泥土,終於又回到
生活,我在說夢話時還有你的手可以握

——我躺在你的呼吸裡」

在凌性傑的詩句裡,這一句話像是回應著我的心思般躍進眼裡。

離別總讓人有一種假象,彷彿短暫的失去了什麼,其實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失去,只是因為兩個人共度的時光太過快樂、幸福,期盼這樣的感受能夠一直延續,而不願接受再一次回到單獨的時刻而已。

客運行駛上高速公路,原本車裡亮起的燈也熄滅了,十點二十分,戴起耳機,如常收聽每週二晚上播放的愛的自由黨電台,不一樣的是,愛人是這次電台的特別嘉賓,聆聽他侃侃地與張豫對談的內容,我好像又從那些熟悉的話語中,再一次複習著我們相處的時光。

「和我遠距離,妳會不會覺得很辛苦?」當愛人這麼問的時候,我笑了。

記得他還轉過頭訝異地問:「怎麼笑了?妳覺得很開心?」

「當然是苦笑啊!」當時哭笑不得的我,其實心裡好想吶喊,真的好辛苦哦!

仔細想想,所謂的辛苦也不過就是,想念的時候、疲憊的時候、想要依賴的時候並不在身邊而已,我一邊聽著愛人和張豫的談話,一邊想著凌性傑的詩句,進行著不斷重複的事情之所以會讓人感到幸福,是因為感到安心和踏實吧,這樣的確會讓人有種一切事物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掌控下,照著自己的期待發展的感覺。而痛苦很多時候都來自於期待,期待所有事情的發生都能夠符合自己的想像,所以當期待破滅時,痛苦也會如影隨行地浮現。

「愛真的就像是一面鏡子吶。」我對愛人說,我在愛中深入地看見了自己的脆弱、恐懼,我所需要做的,就像是張豫在電台中所說得:「當認出恐懼時,就不再害怕了。」

我很慶幸,愛人是一個身心一致、能夠安然自處的人。以往,我總容易陷入討好情人的舊模式,從討好的愛中尋求自我存在的意義,或是在相互的依賴中,彰顯愛的不可取代與價值,一直向外予求的愛,是不會感到滿足的,真正茁壯的愛,是向內探索,由內而生的愛。如今,我想要的愛,是沒有依賴、別無所求的愛,是沒有預設、沒有限制,像是花朵自然而然綻放、散播芬芳,享受給予和分享的愛。

我永遠都記得,在愛人出發前往日本的前一天晚上,那一句我願意後,愛人臉上浮現的神情。

每當與愛人分享心情的起伏時,他總會用平靜但堅定的神情說:「我從來都不擔心妳,我知道妳就只是正在經歷這些過程,我相信妳。」

我想無論幾次離別,我都願意去相信未知、相信未來。相信離別不再只是離別,而是透過每一次相聚與別離,我們藉由愛,全心地探索彼此,更深入地認出自己的真實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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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自由黨 party of love and liberty:流動孤獨 7月4日(重聽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