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30日 星期一

節日

除夕那一天,偶然看見森雨書房的店主森雨在臉書上分享的一段心情──「一直以來,我們常常誤以為自己的生日會每年經歷一次,但其實一年365天這個概念是人想出來的。方便我們到了某個假設出的相同日期時,可以去做慶祝或紀念的行為,包括其他『節日』也是相同的道理。」

我在心裡也想著,是呀,我們早已習慣在統一的標準時間下生活,但即便生活因此而便利,我們卻好像並沒有因此而更覺察生活。在被忙碌淹沒的日子裡探出頭呼吸時,很多時候一週七天就這樣過去了,有的時候是一個季節、甚至是一年。

我總覺得節日是一個提醒的存在,提醒我們該好好地和親愛的另一半或家人相聚,提醒我們要把愛說出來,要把握時間去感謝陪伴在身邊的重要的人,提醒我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過生活。

從前,我是一個非常在乎節日的人,日子可以過的很平凡,但在表定的重要節日中,絕不能過得比別人差。我總會萬分期待那個特別的日子,我期待要在那個特別的日子度過心中嚮往的幸福,好像滿足了那天的期待,我也就能像童話故事那般從此獲得了幸福。

期待節日,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或許是單純期待節日有別於以往的歡樂氣氛,也或許,是埋藏在心裡的期待,一種期待自己的存在可以有那麼一絲不平凡的心情吧?或是一種想透過表現來證明自己存在的重要,以及對方的存在之於自己有多重要的心情。

生日的時候就要吃蛋糕、吹蠟燭,情人節、聖誕節的時候就會期待收到禮物,自己也會織圍巾、手作禮物給情人,過農曆新年時要穿新衣、發紅包和拜年。當然,特別的節日也少不了情人之間專屬的紀念日,如果在特別的節日沒有人陪伴自己度過,就會覺得孤單。在節日裡人們期待要度過的那些特別我也都做過了,我是否有因此而變得幸福呢?我發現,我並沒有因此而幸福或是不幸,但我卻會因為期待而失望,因為失望而不快樂。我總是在內心度過期待與失落的變化時,覺察到幸福的簡單。幸福並不是特別節日的特權,而是平凡日子的簡單快樂。

我記得第一次聽見有人不過節是從自己的弟弟口中:「阿?我們(弟弟和他女友)都沒有在過節的耶!」當時覺得萬分不可思議,這世界有人不過節,好可惜呀!我從未認真想過,我們是為了什麼而過節呢?是真心為了慶祝而過節,還是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期待而過節?什麼時候,日子只能夠有那些特定的節日才叫做特別?平凡的日子就只能夠是平凡呢?

想不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這樣過日子好累。在乎所謂「特別」的事物好累,許多期待之後,換來的是更多的空虛。記得曾經有人對我說:「有些事,要留到特別的日子才能做,有些話,要等到特別的時刻才能說。」所以他保留了那些愛,雖然他有他的緣由,他有他的苦衷,但我深知,有些話、有些事不用等到特別的日子才能實現。我用全心全意愛過的深刻,深深體會這些心情,別讓沒有實現的過去,成了事後追憶的後悔,別讓未曾實現的諾言,成了絆住未來的心結。

「謝謝你」不用等到感恩節,「我愛你」不用等到情人節,「想念你」不用等到特別的節日再相聚。無論有什麼話想說,無論有什麼事想做,想做就去做吧!很多時候最讓人深刻的回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平凡相依的日常,往往是最讓人想念的美好。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平常的生活依然平凡、忙碌的日子依舊忙碌,因此我分外珍惜每一個能夠喘息的週末,也分外珍惜因為節日而擁有的假期。我將這些節日換來的休息作為自己珍貴的空白時光。不需要特別的排場,不需要特別的活動,只是需要好好地與自己獨處。

「每到新年,便是從陳舊欲望甦醒、孤獨而深思的靈魂退散的時刻。」在《停下來,讓靈魂跟上就能呼喚幸福》這本書裡,作者丁稀在引用身兼天文學家和數學家的波斯詩人歐瑪爾.海亞姆的話。

丁稀在於書中寫道:「為什麼我們非得要在最冷、最讓人蜷縮的一月迎接新年呢?為什麼我的身體和心靈,非得去配合一五八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教宗格列哥里十三世所頒佈的公曆呢?

把樹葉凋零、土壤變得豐潤的十一月當作是一年的開始會怎麼樣呢?把春花怒放,吹著溫暖和風的四月當成新年,不可以嗎?將用冷水洗臉也不覺得冷的第一天,比起站在陽光下,走在陰影更舒服的第一天,當成專屬於自己的新年起點也很好呀。發現自己有比去年成長的第一天;對於傷害某人,真心懺悔的那一天;再次欣喜地擁抱曾經傷害過我的人的那一天,從這些日子開始新的一年,是不是也可以呢?」

依循著自然,依循著感受,也許比起現代的時間更能覺察生活,讓活著這件事情有更多實感、更多可能性。

一、二月,是思緒像落葉般翩翩飛落,像土壤般安靜地吸收養分、沉澱心緒、儲蓄能量的季節。在這樣的時節,早睡晚起,一天一天微冬眠,為自己的未來儲備能量。這個時候如果可以,就什麼都不用做,有時候醒來,慢慢吃早餐或早午餐,將自己浸在書中一個下午,寫寫字,整理自己,或是出門曬曬陽光,晾晾久坐發霉的身子。這麼說來,三月對我而言才是一年的開始吧?

突然想起過節前夕與同事在工作中的談天,D說:「跨完元旦後又可以再過農曆年跨年,一年可以許兩次願望,我們還蠻幸運的!」

我想我們真的是幸運的,人們訂定了時間,訂定了節日,訂定了傳統,雖然保留下來的禮數並不多,但每件事物之所以存在、之所以流傳都有其原因和意義。這些節日的存在,是提醒,也是祝福。節日,換個角度想,就好像是生活韻律的節拍,每個小節的結束,都是一個暫停、休息或是轉換,停留、沉澱過後,再迎接另一個開始。

新年快樂,願不只是新年才快樂,願每一天都能好好活著,依循著感受,專注地生活,敞開地經歷,每一天既是平凡、也是特別,每一天微不足道的日常,都是滋潤自己的陽光、空氣和雨水。




照片攝於2016.2.12 
整理照片時,發現在那 平凡的一天,天空在向我微笑

2017年1月15日 星期日

漂流



「黑暗中,好像有一道潮流在汨動,我看見一葉舟子起伏搖蕩,又遠又近。」

戴上桂冠葉耳環,我想起馮平在《我的肩上是風》裡寫得這一句話。曾旅居在各個他方的他,寫漂流。

漂流,我的心跟著忙錄的日常漂蕩在各個地方,一轉眼,再過幾個小時又要南下工作。最近,我能感受到心的浮動,那些被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在時間的淘洗下汨汨湧動。總覺得我的心像是一葉小舟,跟隨心之所向,順流而下,雖然渴望在前方找尋內在沈睡的自己,卻又不時在每個當下頻頻回望,那些滯留在內心的情感和眷戀,像是翻騰的生命所濺起的水花,灑在兩頰,成了淚水,落在心上,便化作文字。

在時間的縫隙中浮出水面呼吸、吐氣。試著伸展四肢、放鬆身體,化作一葉輕舟,徜徉在生命之河,漂流向前。

謝謝妳送我的禮物,讓我能將此刻無以名狀的自己,有個紓困的出口。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尚未說完的話語、不成文章的句子、未完待續的故事。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就順流前行吧,只需繼續凝視著當下,時候到了,就能看清來路。

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

活著,就是去創造自己的故事

刺耳的手機鬧鐘聲響起,我按掉鬧鐘,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我清醒地知道現在是中午十二點,雖然直到早晨才入睡,前後不超過五小時的時間,我知道我已經清醒,但寧願滯留在半夢半醒間,不願醒來。

掙扎地在床沿翻來覆去一個半小時,最後我躺在床上,滑開手機,傳送了這麼一段訊息——「親愛的銀快,對不起今天沒辦法去上寫作課了,昨晚失眠,許多情緒沒來由地出現,身體和心理都需要一些時間沈澱和調適。很抱歉這麼晚才和銀快說,因為我一直在掙扎要不要去。」

下午兩點本來要去荒野夢二,參加冬子計畫的第一堂寫作課,幾天前銀快還貼心地傳來簡報檔案,讓我們能事先預習。但我發現寫著寫著,我開始感到困惑,那些書寫自己的過程,那些赤裸私密的文字,我不知道我是否該公開,或著為何而公開?

昨夜失眠所打下的零碎文字仍停留在未關的電腦螢幕上,想說出口但尚未說出口的話語仍擱淺在夢的邊緣,我翻起身,想起昨夜茫然失措的自己,蜷起身子依偎在室友的貓咪旁,讓淚水靜靜流淌,讓時間舔拭以為早已痊癒的傷口。我困惑著突如其來的悲傷、毫無頭緒的孤單,為自己抽了一張奧修禪卡——四海一家。我並不明白,祂想要對我說的是什麼。或著,其實我也困惑著,我在尋找什麼?我想要透過那些零散的文字、破碎的心情表達什麼?

漫無目的地滑著臉書,驚訝地發現寫作課有直播,於是我拿起耳機。
「我要跟大家講一個我自己的小秘密。」銀快的聲音清晰有力地從耳機那端傳來,「其實我六月以來就沒有再見過我母親了。我內心有一些心結,我總感覺我母親並不是那麼愛我。」

銀快娓娓地說起過往,也許從最初與沒力結婚時,就與母親種下了心結,與母親的關係在他窮困時更為僵化,母親一直希望他能有一個正常的生活,所謂的正常,像是上班打卡,領固定薪水的工作,而不是作為一個絕版書商、翻譯家、詩人兼書店老闆,對母親而言,他所做的不是正當職業,而是不務正業。從去年六月開始,銀快的書店營收每況愈下,直到九月甚至面臨收店的困境。為了不再讓自己陷入痛苦,為了不再回到當初僵化的關係,他將媽媽的臉書封鎖,不希望媽媽看見書店每況愈下的消息。

「其實我們都會很難面對和家人、親密戀人和朋友之間的糾葛,但其實這些都是寫作最好的題材。」銀快自身經驗的故事喚起了我內心深處的害怕。我渴望透過書寫安放尚未放下的感情,整理自己情感龐大的過往,我渴望書寫自己的經歷,但又矛盾地害怕說出這些感情。更確切地說,我不習慣,也害怕公開談論感情。因為不希望讓愛我的人以及我愛的人擔心。

「我們雖然是來學怎麼樣寫好一個故事,但實際上,這件事情的背後代表的是你必須要改變你的人生。你們其實已經意識到生活需要一些改變,你其實是想要知道如何獲得寫作的技巧來讓自己寫得更好,這背後真正的本質是,你想改變你自己,而不只有寫作這件事情。」

銀快堅定的聲音像是照進灰暗房間的一線曙光,是的,我渴望改變,我渴望跨越內心矛盾的門檻,渴望繼續前進。

於是我站起身,走進浴室梳洗,將手機直播轉成擴音,並且開到最大聲,深怕漏聽了一字一句,洗臉檯旁還不忘將筆記本放在衛生紙上,以便隨時記下想法。簡單的整理行囊後就出門,一路上伴著市場及車聲嘈雜,一邊聽著課程直播走向公車站,即便知道遠遠趕不上已經開始的課程,我還是決定要去荒野夢二一趟。

「寫作,要從表述自己開始。我是誰?每一個人都有來歷。」銀快的聲音字字句句傳進心底,「我是誰?我們如何定義我是誰?我們在表述自己的時候,是不明確的。大多數我們只是去描述我們所經歷的,但那些經歷只是我的集合體,仍然不是我。」

他談起小川洋子的一本書——〈博士熱愛的算式〉,這本也被翻拍成電影的小說,敘說的是記憶。我們是透過記憶去了解自己,因為有記憶才有我的存在。銀快說:「那麼,如果我的過去不存在,我就可以重新定義新的人生。」

也許真的是這樣。在每一次經歷當下的同時,過去已經死去,而未來正在發生。我想起電影〈倒帶人生〉,每一個選擇都有它的意義,每一個選擇都將觸發不同的可能,展開不同的未來。沒有所謂的好或壞,重要的是去經歷。總覺得,正因為有如此多可能,我們不必去拘泥,也不必緊握著那些無法回溯的曾經。

當那些無法放下的情感、還尚未痊癒的傷口出現時該怎麼辦呢?就讓這些情緒自然地發洩吧,無論用什麼方式都好,重要的是接受它們,正視它們。寫作,一直是我療癒自己、抵達自己的最好途徑。下了車,聽著第二次直播抵達目的地。那些無法跨越的、不知該如何表達的疑惑,在踏進荒野夢二的那一霎那,在見到銀色快手的那一瞬間,都不再重要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豁然。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來訪,除了店員。

「已經快要結束了喔!」店員帶著些許抱歉的神情微笑道。「沒有關係。」在輕聲詢問了上課狀況後,我靜靜地移動到書櫃角落的椅子上,拿出筆記本。聽眾圍繞在銀快身旁,全身貫注地聆聽著銀快生動的分享。這是第一次看見染成金髮的銀快,人們笑稱金快。看著眼神堅定,情感澎湃的言語,讓眼前的金快閃閃發光,像是太陽,溫熱每一個渴望探尋自我的靈魂。

「我人生寫得最好的文章,就是那一篇坦露自己的公開信。」銀快笑著說,最好的文章,卻是在寫最糟的時刻,在瀕臨倒閉的崖邊,銀快寫了這樣一篇公開信,公開所有營收數字,一文道盡書店一路撐過的所有艱辛。然而,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那一篇自白式的公開信,延展出讓書店持續的可能,如今,書店每個月平均開銷十五萬,存款也維持在平均三十萬的營收。

「當時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書店可以繼續維持,我這個人可以再站起來,我想用這樣的心情來幫助大家。」因此,〈冬子計畫〉於焉誕生。本來冬子是銀快計畫的第三間書店,但銀快笑說,與其再花時間籌備第三間,不如拿來讓大家實踐夢想。

我想起二〇一六年底,最初參加的第一場冬子計畫講座,銀快神情熠熠地說著:「我們都是冬天的孩子,每個人都點亮一支希望,世界就不再那麼黑暗。」我記得那天是一個溫暖的冬日,圍聚在大長桌的冬子們,靦腆地、興奮地、滔滔不絕地向素未謀面的人們坦露自己、分享自己。在她們好奇、嶄新的眼光中,我看見新的可能在新的連結裡發生。

現在我能明白為什麼我會經歷一夜失眠,為什麼在聽到直播的那一刻,就強烈地渴望前來,強烈地想見到銀快傾訴想法。也許一切都是為了經歷,為了讓我深刻地去經歷,去體會這一切。

「對於公開自己內心赤裸的想法我還是會感到有些忐忑,尤其是談論感情。我怕傷害到那些人,也怕引起不必要的遐想。」其實在道出困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問題已然不是問題了。我隱隱約約知道答案,也知道要跨越其實一點也不困難,方法是其次,在這之前,我必須先坦誠自己並跨越恐懼。

銀快專注地聽我說,他並沒有馬上給我答案,但他向我分享一件改變他人生的事。

他說:「沒力做了一件事改變了我的人生。」

「她全然地相信我。全然地相信。現在我正在做的,就像是沒力當初所做的那樣,全然地相信你們。」銀快的眼神告訴我,相信妳自己,妳可以的。妳可以跨越妳想跨越的,妳可以改變妳渴望改變的,妳可以成為妳想成為的,妳可以創造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人生。

銀快的話語裡總有著源源不絕的生命力:「我的人生是沒有句點的,我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可以開啟下一段可能性。」

「我把聽到的、看到的故事,活成自己的經歷、自己的人生。」銀快一邊分享著自己閱讀過的書籍一邊說,「儲存他們的人生故事,就是在儲存時間。創造自己的故事,就是在創造時間。」

我也相信故事總會延續著故事。就像生命會不斷地延續生命,銀快炯炯明亮的眼神深深地烙進心底,他口中的期盼,彷彿也預言著未來:「我希望,妳們每一個人都將是種子,未來妳們也能夠成為導師,繼續延續著這些故事。」

我憶起失眠時抽出的奧修禪卡〈四海一家〉,我終於理解祂想要傳達的意義。今天的一切,就像是這張牌卡,牌上的畫面,以七彩的顏色描繪各式各樣的人類,小小的人們小手拉著小手,圍繞著地球。從自身出發的創造,讓我們之間的連結,回到共同的源頭。我們從探索自己、分享自己豐富的內在開始,進而創造愛與智慧,在這樣善的連結和循環中,我們從不是單獨,而是全然的存在。

我在心底描繪著夢想中的畫面,想著想著,然後相信,寫作,真的可以讓渴望更加清晰,可以更看清楚自己。寫作,真的可以改變人生。

***

標題取自 小川洋子、河合隼雄的《活著,就是創造自己的故事》


2017年1月2日 星期一

單獨

「一個成熟的人,是不是一定要經歷過孤單?」她問。

他說,「我需要聊一聊,不然會陷在情緒裡走不出來。」

二〇一七年的第一天,接到了兩通電話,兩個孤獨的聲音,說著相似的寂寞。

我靜靜地聽著她和他訴說尚未放下的、無法跨越的、難以面對的痛苦,那些痛苦的答案,終究還是回到自己。我總會一再想起兩年半前曾經看過的那本書——〈9個故事〉,就只看過那麼一次,那本書流轉在身邊的朋友手中,我已經記不得最後交付在誰在那裏,至少它是在需要它的人手裡。我不是個過目不忘的人,早已忘記詳細的故事內容,連結局也在記憶中模糊,但我深刻地記得那份感動,記得故事的最初所說的那片草原,記得在身而為人之前,我們那沒有軀殼的靈魂,是多麼自由、多麼快樂、多麼輕易地就能抵達心之所向。我們帶著不同的渴望,化身為人,拜訪這個世界的地球,輪轉了身身世世,直到我們忘記自己最初的模樣。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單獨的存在。單獨,但是並不孤單。孤單是在肉體軀殼裡被禁錮的靈魂,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的完整,忘了自己有飛翔的能力。裹著肉身的我們以為眼前所見的一切即是真實。孤單讓我們去追尋答案、渴求愛情,總是向外渴求些什麼,掩飾一個人的孤單、填補內心的缺口,卻又一再經歷痛苦、挫敗。其實向外索求的那一切,都能在自己身上尋覓和獲得,只是我們忘記自己本來面目,只是我們以為自己不完整。

二〇一六年,經歷了許多轉變,無論身心都在一個又一個轉變中不斷激盪自己。每一步改變,每一個選擇,都讓我更靠近自己,更接近真實的模樣。

身旁的朋友仍會問我:「至今我仍不能理解為什麼當初妳要和他分開?」最初,我以為不適合是促成分手的原因,在經歷下一段關係時,我開始覺得,沒有所謂的不適合,而是因為我沒有想像中的愛對方,直到最近,我知道,並不是因為沒有愛,而是因為內心深知這不是我現在想要的,我渴望改變,渴望探尋自己。許多人會接著問:「那麼以後呢?」未來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認為不需要去想,我能感受到此時此刻內心裡的渴望正在茁壯,那渴望找回自己,渴望單獨的聲音大過於周遭的世界,於是我做出了選擇。

拋開頭腦、拋開未來,我跟隨心,循著渴望去探尋自己,繼而重拾一段舊有的關係。在這段重新開始的關係中,我發現,原來我渴望透過關係、透過愛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我發現我仍然在向外渴求愛,透過愛渴求自身的價值,如今,我發現自己的模式就像是鯨魚渴求著池塘那般徒勞。

「妳難道不會有孤單寂寞的時候嗎?」

會呀,當然會。他們問,這個時候的妳怎麼做?孤單寂寞的時候,會哭,哭過之後就好了。當然不會是一、兩天就好,還沒好的那些會藏在生活的縫隙裡,在疲憊不堪的時候、在人聲喧鬧的時候、在獨自一人的深夜裡浮現,我會很珍惜這些心情出現的時候,那也是我能夠更清楚認識和看見自己的時刻。

「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書寫嗎?」我笑著反問。因為書寫讓我抽離第一人稱的自己,讓我隔著文字觀看情緒,觀看自己。為何而悲傷?為何而痛苦?文字讓我看清楚情緒的根源,就讓悲傷隨眼淚流逝,就讓情緒經過自己。就像詩人陳繁齊曾說的:「書寫的過程就是在治癒自己。」讓過不去的那些留在文字裡,沒有什麼能擾動心底的平靜。

所以在二〇一六年的最後,我回歸單獨,在珍貴的獨處中,專注地聆聽自己的心。

「路走得遠了,又左拐右灣,當初要的東西早就忘了,忘得越多,一路上就有越多意外的收獲。燕子就在我的心裡面,不管轉了多少彎,燕子記得路。什麼都忘了不要緊,跟著心裡面的燕子,就不會迷路。」

夜裡,閱讀著朱少麟的〈燕子〉,忍不住濕了眼框。所謂的成熟是什麼呢?我希望成熟不是世故,而是心在充分地生活過後成長,熟成,仍然保有天真去觀看這多變的生命和變幻的世界。閱讀著潮濕的文字,書寫著溫熱的心情,也許,我的靈魂就是渴望來地球冒險吧?就像我持續地在生活中旅行,在生活中分享。

銀快曾對我說:「妳的心是沃土,妳有權利決定種什麼種子。」

我想,在生命這條路上,每一個人的心都是沃土,我們都是播種的人,讓種下的信念自然開花、散播芬芳;讓種下的夢想結成果實,帶來豐盛。然後,我們都會回家,回到那個最初的草原,憶起自己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