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5日 星期三

關於離別


「請問要買什麼時候的車票?」

「等一下往台北的票。」我說。

「等一下?」原本明顯面露疲態的售票員一瞬清醒似地睜大眼睛,「等一下是末班車,不確定有沒有位置,下一次要提早買票。」就在有點像是被責備似的結帳和拿票時,車剛好也來了。

晚上九點整,又搭上了末班車,這一次不是從公司到住處,而是從台中到台北的近三小時車程,這段日子因為愛人回來台灣放假,攜帶著工作數次往返台中台北兩地,不過再倒數幾天,愛人就要返回日本,那就不是可以輕易數度往返的距離了。

無論經歷多少次,我一直都不喜歡離別的感覺,我想也沒有多少人喜歡離別吧?那和短暫的分別不同,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離別,是初次獨自搭高鐵北上唸書的時候,那也是我第一次體會所謂的「長大」。離別的感覺就像是從一個熟悉的、安全的港灣駛離,那個港灣也許是家的溫暖、也許是愛人的懷抱,但我們終歸回到獨自一人,獨自踏上路途,前往未知的地方。

雖然這一次只是短暫的分別,但每一次分別都像是提醒著幾天後即將到來的離別,坐上客運,五味雜陳的心情湧上心窩,不捨的感受悶著胸口隱隱作痛,為什麼離別總是讓人痛苦呢?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從背包裡拿出詩集慢慢翻閱。

「幸福就是對重複有渴望
我想起不曾有你的那些天氣
日子只是過下去而已
當你一腳踩進我的夢,我想跟你走
走到兩雙鞋沾滿泥土,終於又回到
生活,我在說夢話時還有你的手可以握

——我躺在你的呼吸裡」

在凌性傑的詩句裡,這一句話像是回應著我的心思般躍進眼裡。

離別總讓人有一種假象,彷彿短暫的失去了什麼,其實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失去,只是因為兩個人共度的時光太過快樂、幸福,期盼這樣的感受能夠一直延續,而不願接受再一次回到單獨的時刻而已。

客運行駛上高速公路,原本車裡亮起的燈也熄滅了,十點二十分,戴起耳機,如常收聽每週二晚上播放的愛的自由黨電台,不一樣的是,愛人是這次電台的特別嘉賓,聆聽他侃侃地與張豫對談的內容,我好像又從那些熟悉的話語中,再一次複習著我們相處的時光。

「和我遠距離,妳會不會覺得很辛苦?」當愛人這麼問的時候,我笑了。

記得他還轉過頭訝異地問:「怎麼笑了?妳覺得很開心?」

「當然是苦笑啊!」當時哭笑不得的我,其實心裡好想吶喊,真的好辛苦哦!

仔細想想,所謂的辛苦也不過就是,想念的時候、疲憊的時候、想要依賴的時候並不在身邊而已,我一邊聽著愛人和張豫的談話,一邊想著凌性傑的詩句,進行著不斷重複的事情之所以會讓人感到幸福,是因為感到安心和踏實吧,這樣的確會讓人有種一切事物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掌控下,照著自己的期待發展的感覺。而痛苦很多時候都來自於期待,期待所有事情的發生都能夠符合自己的想像,所以當期待破滅時,痛苦也會如影隨行地浮現。

「愛真的就像是一面鏡子吶。」我對愛人說,我在愛中深入地看見了自己的脆弱、恐懼,我所需要做的,就像是張豫在電台中所說得:「當認出恐懼時,就不再害怕了。」

我很慶幸,愛人是一個身心一致、能夠安然自處的人。以往,我總容易陷入討好情人的舊模式,從討好的愛中尋求自我存在的意義,或是在相互的依賴中,彰顯愛的不可取代與價值,一直向外予求的愛,是不會感到滿足的,真正茁壯的愛,是向內探索,由內而生的愛。如今,我想要的愛,是沒有依賴、別無所求的愛,是沒有預設、沒有限制,像是花朵自然而然綻放、散播芬芳,享受給予和分享的愛。

我永遠都記得,在愛人出發前往日本的前一天晚上,那一句我願意後,愛人臉上浮現的神情。

每當與愛人分享心情的起伏時,他總會用平靜但堅定的神情說:「我從來都不擔心妳,我知道妳就只是正在經歷這些過程,我相信妳。」

我想無論幾次離別,我都願意去相信未知、相信未來。相信離別不再只是離別,而是透過每一次相聚與別離,我們藉由愛,全心地探索彼此,更深入地認出自己的真實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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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自由黨 party of love and liberty:流動孤獨 7月4日(重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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