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偶陣雨

才剛穿上薄外套，走沒幾步路便脫下披在肩上，一連下了幾天的雨，窗外屋簷仍滴答作響，陽光透出雲層灑在溼漉漉的柏油路上，金晃晃地閃著眩目的光，聽說今年會是暖冬，我迎向飄著毛毛細雨卻悶熱的秋空，向B友說。

「今天的天氣很像妳。」他笑著說，「晴時多雲偶陣雨。」

「真的嗎？我給人感覺這麼悶熱嗎？」我故作不滿地鼓起曬得紅通的雙頰，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是這麼陰晴不定的人嗎？

天空持續飄著毛毛細雨，一搓一搓軟軟綿綿地，像是一絲一絲剝落的羽毛，轉眼間，雲層裡瞬時展開的藍天落下一道道煦煦暖陽，天空飄起金黃色的光雨，我愣愣地看著短暫美好的金色時光，那是無論用什麼都無法捕捉的美，吶，如果我的晴時多雲，能偶然落成這樣的美麗，那也挺好。

陽光悄悄地跟隨在後，溜進輕輕推開的午後，偶爾爬過寫下日常的右手，或是化作影子疏理生活，不時忽冷忽熱地騷弄鼻子，於是我又過敏了，好個陰晴不定的秋日。

原來星期五已經算是假日，離開限時兩小時的咖啡廳，再次走進悶熱的空氣中，陽光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時間尚早，我再次走進兩天前的這裡，再吃一次日曬乾拌麵。

星期五的下午卻比星期三的午後靜謐，我練習心無旁騖地吃著，品嚐混著芝麻醬汁的麵條細嚼過後的質樸香氣，感受此時此刻四肢微涼但心卻溫熱的跳動。

因為過敏，需要花比平常更多的力氣去呼吸，深深地吸氣，慢慢地吐氣，專心呼吸，感受呼吸吐納間的小小顫動，甚至是不適，一呼一吸，感受此刻活著，此時存在。而今天，之所以能深刻地感受到這些，是因為那一天，當她小小溫熱的雙手輕輕地環抱我時，我再也抑制不住的巨大情緒終於傾瀉而出；那一天，他一如往常地用巨大的溫柔輕輕說出我內心深處的醜陋時，我奪框而出的憤怒和眼淚；那一天，她坐在我前方擔憂著珍貴的事物會離我們而去時，我看見自己看似強大的心臟同時也是如此的脆弱。

好像總是這樣，人生有太多紛擾，讓我們忍不住憂慮、不得不擔心、禁不住害怕。事實上，本來人就無法掌握任何事，也沒有所謂不得不、不應該和應該。或許從不需要去刻意改變什麼，因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變和發生，沒有人屬於我，我也不屬於任何人，我只是身在其中，和所有人一樣，和萬事萬物一樣，來自空無，走向空無。

從前常常想著自己為什麼存在、存在的意義為何？想了又想，時間仍在走，日子仍要過，或許頭腦能想出個答案，但那樣的答案不會是真的答案，至少不會是最好的答案，這樣虛幻的問題，答案同樣是虛幻的，唯一肯定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會框住自己的可能性，與其煩惱意義，不如信任存在，接納自己存在。練習接納所有正在發生的事情吧，就像海一樣，溫柔地接納大地的一切、世間的無常，讓巨大的海浪輕輕地抹去煩憂和悲傷，不論世界如何，她依然拍打著海浪。而無論發生什麼，我們也要練習專注當下，看見情緒，接受情緒，化作能量，然後繼續專心地向前走。我想，身為人，能感受到喜、怒、哀、樂就是最幸福的事，那一天，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談論著悲傷的我們，也是何其的幸福。痛苦而幸福，幸福自痛苦，或許，這就是人生。

玻璃窗外輕晃的綠葉告訴我已經起風，天空又飄起毛毛細雨，現在是陰，明天或許是晴，也可能還是陰，誰也說不准明天會是如何，就像今天手機上說是陰天，但早上的陽光確實存在過。此刻，練習不疾不徐，練習生活，即便身體習慣了匆忙，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不用再為誰奔忙，要為自己，為此時此刻，為晴時多雲偶陣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