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害怕什麼呢?」一股聲音清晰地從底心傳來。
閉上眼睛,深呼吸,慢慢吐氣,再深吸一口氣,緩緩褪去心底隱隱的不安,慢慢、慢慢地放鬆身體。
細碎的思緒像是漂浮在腦海的細枝落葉,我不刻意拂去、也不刻意捉住什麼,只是任由雜質般的念想漂浮著,繼續專注於呼吸,一股聲音遠遠地,漣漪般傳來——「⋯⋯害怕,每一天都沒有意義,害怕,我所經歷的這一切沒有意義,害怕⋯⋯我沒有意義。」
我的身體沉入枕床中,好似深深地沉入漆黑的深海裏。
三月,春天像是讓人捉摸不定的女孩,時而熱情、時而冷冽,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心情像是春天來臨的三月,時晴時陰,偶爾下雨,有時笑著笑著卻突然哭了,哭著哭著卻又笑了。很矛盾吧?矛盾地讓人感到混亂,那就混亂,就不知所措罷,沒有什麼不好,那僅顯示著一段生命的狀態,我的心正過渡在季節交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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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來。」他們對我說。
對我而言,最困難的,是接受自己長時間的低潮,接受自己的混亂與低落。我嘗試不再躲起來,而是說出來,習慣凡事都自己面對的我,發現說出來也是需要練習的,練習求助身邊的人,我正在經歷的是什麼,告訴他們,我真的需要陪伴。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我才驚覺,他們早在我說出口以前就已經向我敞開雙臂。
三月的日子,時常是難以入睡的夜晚和不願醒來的早晨,但就在那一天,我不願再如此,我感受到有什麼正持續呼喚著我,殷切地呼喚我沉重的身體、昏睡的心靈。
那天早晨,我持續、專注地呼吸,那些因不安而揚起的塵埃,隨著安穩的呼吸慢慢沈澱,漸漸落定。
「我想要找回自己的力量。」那個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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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正值春分時節,是一個很適合散步的日子。陽光剛好,天氣剛好,心情也像是含著溫開水那般舒服,一切都剛剛好。
循著陽光粼粼的腳步,漫步在最喜歡的街道上,遠遠看見一株白櫻樹探出住家的泥灰牆外,細長的枝枒間,新生的綠葉與小巧的櫻花隨風搖曳。
逆光中,只見一隻熟悉的活潑身影在枝間跳躍,拿出相機,觀景窗濾過刺眼的光亮,我才驚喜地發現那是我最喜歡的綠繡眼。她將小小的頭埋進花裏,穿梭在一朵又一朵花間,一邊汲取花蜜、一邊快樂地唱歌,我不禁在白櫻樹下看了出神。
一對年長的爺爺奶奶經過,見我駐足於下,回頭一探,不以為意地說:「這花快掉光了。」
我微微一笑,是呀,的確那不是櫻花繁盛的狀態,但還有少許的花朵含苞待放,留在枝上的花簇仍然盛開,在僅僅七天的花期,以最優雅、最美麗的姿態,毫無保留地綻放。
「在三月,你需要一棵花樹。⋯⋯生命與生命需要互相對話。」我想起席慕蓉在《寧靜的巨大》一書中寫下的句子。
生命的狀態,就像花開花落,一切自有它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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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習慣為我所經歷的一切尋找意義,總在為存在找尋價值。但那並不是真正地在生活,我厭倦這樣的模式,感到精疲力竭。
「慢慢來。」我也一再提醒自己,每當我這麼對自己說,腦海裏也會輕輕迴盪每一個用溫柔話語接住我的人。慢慢來,別急著去思考,別急著做評判,別急著下定論。
我想起看花、看樹與看海的時刻,想起那些生命與生命對話的時刻,在那無聲的靜默中,好似被難以言明的巨大力量包覆著。也許,在那些巨大的靜謐裏,我感受到的美,是永恆;如果有神的存在,我感受到的便是神;如果有所謂的天堂,我已經置身天堂。
在那些時刻裡,沒有頭腦、沒有思考,只有當下。
鳥兒不會疑惑它為什麼要唱歌,花朵也不會猶豫是否要綻放,一切都是那樣自然而然,我想,生命本身的意義就是活著,活著去感受和體驗生命的季節,我只需要相信生命,讓時間和感受引領我去探索、去看見。
天空飄起了細細雨滴,雨水乘著陽光落下,在空中閃閃發亮。誰說不能笑著哭、哭著笑呢?也許,那就像是下起太陽雨的時刻,像是季節交替的三月,陽光和雨水滋潤著乾涸的心靈,一點一點、一天一天,然後,花就開了,在這個春天,四溢芬芳。
照片攝於 2018.3.25 青田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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