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6日 星期日

若對世界沒有愛,也就沒有詩


「有時對人生的最大野心,是份詩情。」——馬欣

在《派特森》這一部滿是詩意的電影,有太多美麗的字句,讓我像是拿到一本深深喜愛的詩集那樣,想要再閱讀一次、反覆誦念幾次。主角派特森先生度過的週一到週日、日復又一日,看似無限迴圈的平凡生活,卻累積著微小的感動。曾經走過的道路、看過的風景、對話的日常,也都像是詩。

以前總會覺得買詩集是一件不怎麼划算的事情,因為字數不多,很快就讀完了。開始讀詩之後,發現詩集比我想像中來得更有價值。閱讀過的小說、散文,看完後,幾乎不會再次翻閱,頂多再重讀兩、三次就很難得了。然而詩集,卻是我最常一次又一次反覆閱讀的書籍。

我很喜歡從詩集的目錄選擇今天想要讀哪一首詩。如果今天是雨天,那就讀和雨相關的詩吧,如果感到痛苦,就讀有些傷心、有些寂寞的詩,如果是夏天、冬天,愛一個人的時候、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會跟隨著心情讀詩,縱然是同一首詩,不同時節、不同心境、不同地方,讀起來,就不再會是同一首詩。

生活不也是如此,每天上、下班的路程,同樣一段路,同樣一班車,平凡的日常仍然有許多不平凡在發生,詩意,就藏在看似理所當然的生活、微不足道的細節裡。住在派特森市裡的派特森先生,更像是隱身在詩裡的旅人,用異鄉人的視角寫著自己的生活。

偶爾,我也寫詩。但我總覺得,那像詩、又不像詩,也許更像是人們口中的散文詩吧。在我自己的部落格裡,我把寫得似詩非詩的文字們歸類在「你可以說那是詩」的分類裡。詩,也是我表達情感,梳理生活的一個方式。和散文比較不一樣的是,詩的情感,常常是濃郁的、強烈的,是一種不得不書寫的衝動,那樣的感受像是襲捲而來的海浪,拍打著胸口,直到滿溢情感需要透過文字傾洩而下。也有的時候,詩的語言是曖昧不明的,像是透過描圖紙看世界一樣,一邊書寫,也一邊在字裡行間找尋著自己的風景。每當書寫、創作時,感覺像是暫時抽離了人生,浮出水面大口呼吸一樣,我也時常用旁觀者的視角,觀看著自己的世界。

而靈感,總是在生活的縫隙裡出現,我想到電影中,在派特森先生一次如常遛狗的夜晚,路過洗衣店時,聽見面對著洗衣機,反覆練習唱著饒舌歌的歌手,打趣地問:「這是你的工作室?」

那人說:「靈感來了隨時都是。」

我很喜歡這一段對話。當靈感來的時候,隨時隨地,都能夠是創作的地方。有時是在上班時塞著車、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有時是漫步在那一條綠樹對擁,通往公司的美麗街道上;有時是在安靜的末班車,或是一個人的房間裡。

除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我更常將乍現的靈感隨手打在手機的備忘錄裡。我想起幾個月前,在長長的回家公車路上,如常打開備忘錄,赫然發現近幾個月的資料突然全數不見!更不得其解的是,只留下一則備忘錄。將近整整一年的紀錄憑空消失了。

那一年,有許多未完成的詩句、靈感,還有瑣碎的生活紀錄,那些是我來不及整理成文章的珍貴字句,也是還來不及整理的過往。當時,怔怔地面對著手機裡的空白,好像近一年的自己被硬生生的抽離似的。

「雖然不記得更早之前記下了什麼,但真正重要的那些,無論過了多久,都會留下的。」我的內心裡浮現了這一句話,我知道,就算是那些以為已經忘記的曾經,都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一天一天累積的生活,看似如常,但也是那些微小的累積,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生活有時候只剩下一只襪子 / 每天每天 / 都在尋找成對的可能」——2017/2/17

在消失的備忘錄裡,只留下了這一首沒有完成的詩。當時的我,還在混亂的生活裡尋找著秩序,就像是每一次出門總是遍尋不著第二隻襪子那樣無助,要不乾脆不穿、要不兩腳穿上不同襪子,湊合著過日子。我大概怎麼樣也想不到,一個月以後,會遇見一個男人,在遠行前,會送我一件衣服、幾雙襪子、好幾本書,還說了未來若是有不測,也想將書店交給我這樣的話,如今,這個男人成為了摯愛,也成為了生活。

生活,當然並沒有因為愛情就有了戲劇性的轉變,但因為愛,對於生活,對於自己,有了更深刻、更深入的覺察。生活繼續過著,仍然有開心、有痛苦、有困惑,仍然努力跟著心的步伐前行著,就像是一首又一首詩,記下日常情感的深淺濃淡,又像是一首很長很長的、未完待續的人生。馬欣在《長夜之光》的派特森影評中,為《派特森》寫下的註解更為貼切——「詩,是一種愛的方式」,若對這個世界沒有愛,若對生活沒有愛,我想,也就不會有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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