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一個人下班,一個人走在人跡寥寥的夜。距離搭上末班車還有些時間,我漫步走在熟悉的街道,熟捻地拿起耳機,先用柔和的樂聲沉澱累積整天的繁雜思緒。
越是低潮的日子,一天的開始越是掙扎,越是習慣晚回家。有時像是得了嗜睡症一樣,怎麼睡都無法驅走疲憊,有時又像是夜行性動物般,入夜後便格外清醒無法入眠。拖著日益累積的沉重步伐,走過忙碌和迷惘填滿的日常,直到今天,我發現低潮其實也沒有那麼糟,雖然每天逼自己進公司、面對無止盡的工作仍倍感疲累,但我其實有點喜歡夜裡一個人的辦公室,有點享受一個人不急不徐的收尾。好幾次回家前,泰然地瞥了眼公車app的行車動態,無所謂地想著,錯過末班車大不了就走遠一點搭捷運,搭不上捷運就搭計程車也沒什麼關係,帶著一股任性,一點奢侈的心情,慢慢收拾辦公桌,仔細清洗咖啡杯,一一關上燈,喀拉鎖上門,緩步下樓。
不知為何,我總是能搭上末班車,碰運氣似的,有的時候是23:05的末班車,有時候是23:20的末班車。看來雖然情緒低靡,運氣還是不錯的。今天大約是23:20的末班車,我還有時間,還能在無人的公車站前,踏著耳機的音樂節拍,踩著自己的影子放空。
我一邊聽著耳機裡播放的情歌,想著幾天沒聯絡的你,也想著昨晚那通意外的電話。越是低落的時候,越是害怕受傷,所以我總習慣在迷茫的時候隔絕世界,習慣靜靜療養疲憊的心。一方面,也是害怕滿是負面的自己因此傷害了誰,或我會因此被誰傷害而再次墜落谷底。昨晚那意外的通話讓我意外地發覺,其實自己還是需要向誰吐露些什麼的,即便只是胡言亂語,即便不會解決任何事,但那些情緒、那些迷惘至少有個出口。
「總覺得我一直在這循環裡沒有走出來,現在我又回到這個曾經以為走出來的低潮,又再次覺得一切努力都沒有意義,活著不知道為了什麼。」昨夜,我向電話那端的E說。本來E是打來向我訴說近日的迷茫,但同樣迷茫的我,也無法回應E的任何疑惑。
E對我的低潮沒有什麼好或不好的評斷,他毫不猶豫地說:「很正常啊,妳的工作性質本來就很容易讓情緒大起大落。會有這樣的循環很正常。」
「怎麼說?」
「妳想,像妳這樣的採訪工作,出去採訪的時候就要一直維持在很high的狀態,採訪結束後又要全心趕照片和趕稿,每天進行這些很耗能量的工作,當然會有能量耗盡的時候啊!」E理所當然地說著,又說:「我覺得人的情緒就像是大自然一樣,都會有春、夏、秋、冬的循環。妳不覺得工作時數也要因應四季嗎?比如說春天和夏天的工作時數可以長一點,秋天開始工作時數就縮短,尤其冬天本來就更適合讓人休息和沈澱。在冬天還要逼迫人拼命工作很不符合自然啊!」
E突如其然的見解意外地會心有理,但我還是很現實地笑著否決:「在現在資本主義的社會怎麼可能實現吶!」
聽著E理所當然的說著這些,突然,我也覺得我現在的低潮很理所當然,不需要抗拒呀,低潮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已,而心情的起伏就像是四季的循環一樣自然而然。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的心就好像不那麼沉重了。
我發現真正難以面對的,不是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真正困難的是,接受自己,接受自己所有的樣貌。低落、憂鬱、頹靡、逃避、怠惰也是自己的一部份,或許因為社會難以接受這些負面行為,因此在意社會眼光的自己也難以接納這樣的面貌。當無法活出自己所期待的樣貌時,頭腦總會率先吶喊不應該、不可以,好像負能量的出現是脆弱,是不該。即使身心清楚地渴望沈澱和自由,頭腦的聲音仍然充滿社會的框架和制約,每次都還是會上演一齣頭腦和內心的糾結拉扯。
在搭公車的漫長時間裡,我閉上雙眼回溯過往,上一次歷經這般低潮,已經是三月中的事情了。在這相隔的半年間,兩間平時喜歡窩藏的愛店結束營業了,工作上成功統籌並執行分享會的設計,也去了小琉球、墾丁與花蓮採訪,還有無數次的補拍行程與無止盡的趕上線過程,這段期間也迎來了新的感情,努力地在遠距離的情感波動中維持生活的平衡。我細數著每一個月的努力和忙碌縫隙中的短暫休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九月,這些日子裡無論是工作、感情還是生活,我都用盡全力度過了,直到現在才感到身心具疲,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忍不住一再輕聲對自己說:「妳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辛苦了,就讓自己好好休息吧。」此刻,好像自己的低落獲得了認同般,我的心感到如釋重負,雖然身體依然疲憊,但這很正常,累積這麼多、這麼久的情緒身體一定很疲憊的。
我在白天與夜晚的公車上,斷斷續續地打下這幾天低潮的心情,雖然白日和夜晚的公車都一樣搖晃地令人暈眩作嘔,但我總覺得,寫下了這些情緒,彷彿卸下了沉重的背包般,身體也輕了一些,明天,一切都會開始好轉吧?就算一覺醒來還是抗拒一天的開始也無妨。慢慢來,對生活寬容一些,對自己寬容一點。如果夜晚能帶著一點期盼入睡,就能多一些面對明日的勇氣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