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14日 星期四

在公車閱讀的男孩



一如往常,在前去公司的漫長公車上,聽聽音樂、看看風景,偶爾滑滑手機,一轉頭,只見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上車的孩子正入迷地閱讀手中的書。

我忍不住觀察起這個男孩,從穿著制服的模樣到有些稚嫩的臉龐,看起來感覺像是小學三、四年級的學生,時而變換著拿書的姿勢、時而忘我地看到嘴巴微張,雙手好似跟書封融為一體般,跟著公車晃啊晃,下意識地想著他不會頭暈嗎?坐在一旁的媽媽滑著手機裡的臉書,偶爾將滑到的有趣貼文給男孩看,他僅是看了幾眼,又淡然地回到書裡的世界,男孩的雙眼幾乎沒有離開過書本。

一個傾身,發現他正在看的是《永遠的狄家》,好奇地查了一下這本書的簡介,上面寫著——「你期待的長生不老是什麼樣子呢?永恆的生命,是一份祝福?抑或是一道詛咒?⋯⋯奈特莉.芭彼特一九七五年所出版的經典小說,作品以神話、童話或民間傳說等傳統素材為基底。她運用豐富的想像力,透過洗鍊卻細膩的文字敘述,創作出富有深刻人文關懷的故事,引導讀者探索那些『沒有解答』卻至關重要的生命課題。」

我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可能和他相仿的年紀時,從國文課本上閱讀到節錄自《小英雄與老郵差》內容,因為實在是太喜歡所以去買了書來看,那時候,還在閱讀標有注音的書籍,記得當時那一本書我翻閱了無數次,雖然現在幾乎記不得內容了,但那是第一次,我深深感受到書的魅力。

在那個年紀,我還不曾認真思考過生與死的事情,也差不多就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從健康教育的課本上,看見了一則小故事,那是一個家庭在一次措手不及的意外頓時失去了爸爸,談論一個家庭如何面對生與死的小故事。記得看到這則故事時,我忍不住在課堂上哭紅了眼,一回到家父母似乎感受到我的悶悶不樂,飯後進一步關心探問,面對家人的溫情,我像是潰堤般嚎啕大哭起來。

「每個人的一生都一定會經歷生老病死呀,爸爸媽媽有一天一定都會離開這個世界。」媽媽當時說了許多安慰的話,我不記得說過了什麼,卻深刻地記得媽媽溫柔地說著這段話的嗓音,當時幼小的心靈實在難以接受,我所愛的人,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的事實。

好像也是在那之後,偶爾在一個人的房間裡,什麼也不做時,我開始從自己的單獨去感覺自己的存在,情不自禁地想著,如果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那為什麼我們要來到這個世界?我為什麼會存在?為什麼我看不見別人看見的世界,而只能看見自己看得見的世界?

這時,男孩的媽媽按了下車鈴,將我從思緒裡帶回現實,正巧我們在同一站下車。

只見男孩一手揹起長度及膝的大型環保袋,另一手帶著闔起的書,倚著扶手走下座位,拿起掛在脖子上印有POKEMON字樣的悠遊卡下車,僅高悠遊卡機一點點的男孩,乍看之下長得有點像最近出書的小小哲學家中島芭旺,說不定兩人一樣都是十歲呢。

下了車,男孩的媽媽牽著男孩的手走在陽光下,我忍不住看了出神,忍不住,想起在楊德昌的《一一》中,洋洋最後說的話——

「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嗎?我要去告訴別人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給別人看他們看不到的東西。我想,這樣一定天天都很好玩。」

男孩與媽媽手牽著手,漸漸走遠,我也在心裡默默地,期待並祝福著小小身軀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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